第七章第三节

赵亮的婚恋情形是这样：他二十多岁了，做了官了，却不肯结婚。这使他娘急病了。原来，赵亮他很想找个与自己有感情的，既忠厚善良又有文化档次的时尚女士与自己成就一份美满姻缘。学生时代的初恋女友屈服于她父母的反对，没能与他结成伉俪，他自然遗憾。但他是独子，父亲在他少年时已亡故。寡母靠她亲兄弟扶持，稳定了家庭的经济地位。赵亮他才有寡母培植他上完中学、上大学。现在他已立足社会。他母亲认为，他的儿子再不结婚生子，是连她也愧对赵家列祖列宗了。一次偶然的机会，他母亲在庵庙里碰到一对母女，就是后来陈长荣的外婆和亲姨。赵母见这女孩文静、美丽，很是见爱。两个老女人就互相说了儿女的婚事。赵母回家就托媒说亲，立即为儿子定了这门亲事。还逼儿子年内速速完婚。赵亮欲反抗，赵母严令他服从。不顺从就是存心逼死你老娘。赵亮只好顺从。幸好，婚后这对夫妻竟很和好。赵亮要带母亲、妻子一同到省城。他把省城小房子卖掉，已买了大房子，再也不用住会馆的了。可他母亲非但自身不肯去住省城，连儿媳也要留下。说与他儿子，你媳妇已有孕在身。由她好好待在家里，安心养胎、生产吧。你在外面无人照料可以另纳小妾。你父亲呆板、小气，不纳妾。现在男人都纳妾，你不用呆板。赵亮当然不听他娘这种主张。他与妻子说明，待生下孩子，在家里办好满月酒，我就带你和孩子到城里安居。母亲不肯同去，我托一姐姐合家住到这里来陪她。不料赵亮妻子生下一个大胖儿子后，由于做祖母的欢天喜地地不肯放手。赵亮妻子也心软了，一时不忍违拗婆母了。待孩子将满一周岁，赵亮决定通过舅母和姐姐说服母亲后，接妻儿到省城之际，一场急病，夺去了这个年轻女人的生命。赵亮事后就一直认为，要是住在省城，他的妻子绝对不会一病就归阴的。苦就苦在乡下没医疗条件。

赵亮接急电：“你妻病危速归！”他边准备立即动身赶去，边发了个回电：“等我来救。切切！”赵亮是火速奔回家的。还随带大医院救护车和医生、护士各一。赵亮一进家门，直奔自己卧室。后面跟着的医生、护士被人拉住了，赵亮没发觉。赵亮拉住床上妻子的手俯下身去呼唤：“阿兰，阿兰！”但没有用了。阿兰的手已冰凉的了，脸孔贴上去也是冰凉的了。他小姐姐与他直说：“阿兰已断气一天一夜了。”赵亮伤心地跌坐在地上，昏晕了过去。经人把他扶起，抱他到外间床上。他一醒过来，伤心地大哭。他本已一夜未睡，可他伤心得连疲倦也觉不出来了，也没饥饿感了。口里只说：“这是怎么回事？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！她太可怜了！我太委屈她了！”他坐起来后，也不断流泪。等人们把他妻子擦洗好身子，换好了内衣、内裤，转床到堂屋停尸板上。赵亮见到直挺挺的躺在停尸板上的妻子，又一阵昏晕。他两个姐姐连忙扶住了他。

他想到妻子嫁了他，是那样的温顺，那样的依恋他。还给他生了个儿子，还孝顺地在家敬老爱幼地尽妇道。他觉得自己不够尽职。这么年纪轻轻的好女孩，就这么让她枉死在乡下。忆往昔，本不愿与之结婚的自己，由于深感这女孩的温顺和期盼的眼神，竟也因感动而爱上了她。这时的自己还只有过一次精神恋爱，是第一次涉及真正的包括肉体的喜爱的实际中，自己也就在这爱的城池里融化了，陶醉了。他发觉自己真的很爱这个单纯的、朴实的乡下姑娘了。他记得那次她知道第二天一早，她的丈夫就要离开她回城了。黎明前，在被窝中还眼泪汪汪地用玉臂紧紧围住了他的脖子不放，嘴里发出抽泣声。他替她擦掉脸上的热泪，吻着她。说是开春一定接你母子到城里。他们又亲热了一番，安慰定了她后，他睡着了。等他再次醒来，天已大亮。她早早地起来，为他准备好一切了。为他做好了早餐。早餐后，扼制住要流下来的眼泪，送他出去。有家里的长工接了行李。婆母吩咐她，不用送出门外。她只好站在门口，目送他上了汽车。他想不到，那次的分别，竟然是永别。

他越回忆越伤心，越觉得对不起她。还是通情达理的他岳父母劝了他。“人死不能复活，是我们自己女儿没福分。是好女婿，就该亲自料理好死者的后事。”他这才振作着吞咽几口泡饭，过问亡妻的后事。吩咐同来的随行人员协同亲属把丧事办隆重。但整个过程他还是流泪不断。因公事在身，他过了亡妻头七就返城。说等五七再回来为亡灵做佛事。求岳父母伴他捧亡妻放大了的照相到他省城的新私宅里挂上。还在新屋里做了祭日。他岳父母是一路点着棒香，呼唤着女儿的名字，护送女儿到省城的。

赵亮说：“阿兰她活着未能住这屋。她亡故后，我陪她住这屋。”

这些事，西边外婆与陈长荣母子经常提起。但她绝不把这有关丧女之痛的事与赵卓萍讲，也不与赵卓松讲，她巴不得卓松把赵亮的后妻当亲妈。所以陈长荣对这些比赵卓萍兄妹知道多一点。

这时，陈长荣与妻子赵卓萍讲述了他所知道的这一些。使赵卓萍听得吁嘘不已。亦觉大妈死得太可怜了。

赵亮丧妻后，好心人愿意作伐的不少。但赵亮沉浸在悲痛中，一时无心续娶。一年后接触几个城市姑娘，但他认为经交谈，均不是他儿子的好继母，就一律婉拒。为了儿子，他想到还找个家乡的本分女人为好。家里人也一直在为他着急，做媒的更是不断。

敲定他现在的继室阿芳，经人介绍后，反而阿芳不肯松口。是这位赵老爷认为与自己般配，亲自上门去说的。情形是这样。因为有转亲带眷的关系，这阿芳，赵亮小时多次见过。这天女方家热情接待赵亮，赵亮就大方地直接找阿芳面谈。坐下饮茶后，赵亮开口就问：“阿芳，你看不上我？”

阿芳说：“哪里，我是个苦命人，不该再嫁。”

赵亮说：“这你迷信了。时代前进了，不用再这样迷信。人家儿子生病，人家儿子保不住，你是个好好的闺中女孩，关你什么事！难道你年纪轻轻就该这样把自己一生寂寞了？你很可爱，很聪明。我小时候就认识你。你还记得你在你姑家打“秋千”的事吗？是我抱你上去，鼓励你的，难道你不认识我？”

阿芳：“认识，你是铁哥。”赵亮小名叫铁球。

赵亮：“那好，你父母愿意把你许配给我，你对我有何意见?”

阿芳：“不是对你有意见。我是个伤心人，心冷了。若嫁了你，怕心热不起来，这样反而不好。所以，我想我不该嫁。”阿芳这是实话。她是在与赵亮闪婚后，才爱上赵亮的。她对她死去的丈夫，虽婚前从未见过，但从小订婚，心里有盘账。是凭空爱他的账。况婚后，这男人真的通情达理，惹人爱怜。

赵亮：“那不要紧，慢慢来。你嫁了，就不会心冷了。告诉你吧，我赵亮也是个伤心人，现在是丧妻。当年恋爱对象弃了我。她家有财有势，我这个乡下小子不相配。我伤心没用。所以，我们伤心人和伤心人合在一起过日子吧！阿芳，我想，你也该与我一样，对逝去的，再有情谊，再留恋，也只能搁置在心底。现在不适合我们活着的人一辈子单着的啊。”

阿芳：“铁哥，如你这样一个人，好姑娘也有的是啊。补个如我这样，何必委屈你自己呢！况，听说，你还是个不主张纳妾的人。那要选个配得上你的才好啊！”

赵亮：“我觉得你适合我，我考虑周到的，我器重你的。”又说：“莫看我现在任职，局面很乱。官场上的饭，我不会吃下去的。你跟我过平常日子愿意吗？”

阿芳：“你不嫌我，我无话可说了。”

赵亮：“我有一个儿子，想有个亲娘一样的继母。不知你肯任这个职否？”

阿芳：“这个理所当然，还用你说。铁哥，我很感谢你这样尊重我，看重我，我一定尽力报答。”

赵亮：“小妹妹，你说傻话。成一家人了，何谈报答。”

他们的恋爱就这样谈成了。阿芳同父异母的小哥哥在隔壁仔细听着。这是因为她家人巴不得这桩好事成就。这远亲赵亮，人家硬是去攀都攀不上。他们怕阿芳固执，不识数，不接受，探个情况，利于补救。她这小哥哥还把偷听到的记在书面上。这是为什么呢？因出嫁的女儿，若在男家行为不当，遭男家人否定，或名声不好，那是大倒娘家人的牌品的。他们想要阿芳切实做到承诺，去做个好后妈。

赵亮后来与人说：“有一种人不知羞耻，不守规矩，那就是人渣。知守规矩的人，不但不会乱来，择偶也该慎重。”后来的事实证明，赵亮这个继室算是选对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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