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9年，世界第一台个人便携式磁带放音机诞生，产品名字walkman，翻译成中文叫随身听。

1992年，赶时髦的我节衣缩食花了50块钱买了一台。当然，只能播放磁带。

随身听除了听歌之外，还有个功能鲜为人知，撩妹换老婆。

是的，你没听错，因为我老婆就是随身听换来的。

（一）

上中专之后，老妈很惆怅，说我个子低、眼睛小、脑瓜笨，以后找不到对象可咋办？

我说，个子低眼睛小那是咱老李家遗传强大不可更改，脑瓜笨是小时候你们老打我打傻了，怪不得别人。

身高一米六五的舅妈趁火打劫，说你可千万别再找个小低个啊，那样下一代可就很难长高了。

我嗤之以鼻，凭什么瞧不起人啊，不找则已，找的话个子绝对超过你。

说归说，其实心里也没底，将来给我洗衣做饭的那伙计，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？不蒸馒头争口气，个子坚决不能低。因此有一阵子，很好奇郑海霞为什么长那么高。

没有升学压力，在校园不断寻寻觅觅，结果凄凄惨惨戚戚，没一个对眼缘的，转眼到了二年级。

老生接新生是学校光荣传统，作为学生会干部，是我的义务。

9月23日，刻骨铭心的日子。

今天新生开学，我按要求在校门口接了n多新生，有些累。九点多，刚想偷个懒躲起来，忽然看到有新生昂首走来，一套绿底白纹运动衣，高挑身材，扎着短短的马尾辫，青春逼人，身边还有一个一米八还多的男孩陪伴。

眼前蓦然一亮，心中怦然而动。

其实你不相信一见钟情，我也不相信。当时真的只是心里动了动。

自动忽略旁边男孩，主动上去搭讪。

原来是我老家邻市的新生，旁边男孩是她亲哥送她上学。

嘿，有门，我们是老乡耶?。

接过行李，引导她交学费报到，安顿宿舍。

对男孩说，你走吧，你妹妹我来照顾，请放心……

心里计划了多套方案，忍到晚自习放学，去宿舍找她。她在，傻乎乎的发呆，眼圈红红的。问了才知，哥哥中午带他吃了饭，置办一些生活必需品后走了，从未自己出过远门的她想家了，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。

突然有种心疼弥漫全身，我毫不犹豫地去学校商店买了面包牛奶让她吃。开始还不好意思，教育她什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啦，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啦，终于看着她吃了下去。

新生开学第一周是军训，每到课间我都会到操场，默默地观察她。说来也怪，几千名新生中，我总能一眼认出她。没有任何一个女孩能让我这么牵肠挂肚，我知道坏了，我真动心了。

操场上，她是最美最靓丽的那道风景线。

我利用所有的空闲时间接近她，谈天说地不涉及感情，怕吓跑她。

逐渐了解情况，父母务农，兄妹二人，身高一米六七，比我小一岁，普通家庭。

心想有门，不考虑身高问题，咱满能配得上！

假装不经意，假装碰巧，在她经常出现的地方，我总能与她邂逅相遇。仅限于打个招呼问声好，曾经暗示约会，没答应。

日子就这么百爪挠心过了一个月，迎来了学校四十年校庆。校庆可是大事儿，师生齐动员全力以赴，课程暂停做各种准备。

那天装潇洒，带着随身听插上耳机听港台歌曲找她，刚忙完在宿舍感觉有些无聊，我灵机一动，把随身听取下来送给她。

把这个随身听给你吧，没事可以听歌。

我不要，也不听歌。

别呀，你想家时候，无聊时候听着歌就不会想家，不会无聊了。

谁信呀，该想还会想，该无聊还无聊。

你以前用过？

没有。

没用过你怎么知道不行？试试看吧，拿着。

我不要，东西贵重，用坏了不合适。

坏了再买个更好的，不值钱的，大胆用吧。

我偷眼观瞧，她分明有些好奇，很坚定自己决心。

最后好说歹说把随身听塞到她手中，我落荒而逃。

第二天放学去宿舍找她，她焦急的说，随身听出问题了，老卡带。

我当然知道啦，我买来快用一年了，经常卡带，早想换一个新的，但是旧的不舍得扔或者送给不相干的人啊，昨天就是试探的机会才送给她，要是新的，指不定我还不给她呢。其实，昨晚给了她之后我今天就又买了个新的随身听。

心里话肯定不能说出来，我支支吾吾说，没事，坏了就修呗。

但是谁会修啊，使劲拍拍就好了。

我故意不告诉她，问她怎么办。

她快哭了，说赔我一个。

我说不用赔随身听，你陪我校园转一圈，我告诉你怎么办。

她托着下巴沉思，我耐心的看着她，恨不得一把拉住她的手奔出宿舍，奔向远方。

好在她答应了，跟我去校园散步，请教我随身听怎么办。

我顾左右而言他，东拉西扯一通。天上明月如钩，我不动声色悄悄地牵起她的手，明显感觉她挣了一下，我当然抓紧不松，此时心头鹿撞。

幸亏没遇到激烈反抗，就这么牵着手，沿着校园走了一圈又一圈，直到熄灯铃响了才送她回宿舍。月光洒在身上，看着右侧相伴的美女，真想淹没在她左脸颊那深深的酒窝里。

回到家，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，失眠了。我这是爱上她了吗？我这是谈恋爱了吗？

没经验，不知道。
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我频繁约会她，给她写情书，背情诗，唱情歌。现在想想，真是傻的绝对，土的掉渣。

还记得最爱背的诗是《上邪》：

上邪

我欲与君相知

长命无绝衰

山无陵 江水为竭

冬雷震震 夏雨雪

天地合

乃敢与君绝

最爱唱的歌是崔健的《一无所有》：

我曾经问个不休

你何时跟我走

可你却总是笑我

一无所有

我要给你我的追求

还有我的自由

可你却总是笑我

一无所有

噢 你何时跟我走

噢 你何时跟我走

脚下这地在走

身边那水在流

可你却总是笑我

一无所有

为何你总笑个没够

为何我总要追求

难道在你面前我永远

是一无所有

噢 你何时跟我走

噢 你何时跟我走

脚下这地在走

身边那水在流

脚下这地在走

身边那水在流

告诉你我等了很久

告诉你我最后的要求

我要抓起你的双手

你这就跟我走

这时你的手在颤抖

这时你的泪在流

莫非你是正在告诉我

你爱我一无所有

噢 你这就跟我走

……

至于情书嘛，那简直搜肠刮肚，长则稿纸十多页，短则小纸条“我想你”，竭尽所能。有心的她现在还保留着所有情书，看看依然热血沸腾。啥内容？sorry，个人隐私不对外。

（二）

慢慢熟悉，慢慢升温，但是谁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，我怕捅破没法补，她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。

认识三个月，快到元旦节，我憋不住磨缠老妈。

老妈，给你找个儿媳妇儿怎么样？

那太好了，真的假的？

当然真的，真人不露相，你儿子只要想，媳妇儿哗哗来。

（额头挨了一暴栗）好好说！

在老妈面前，我永远是弱者，赶紧一五一十报告经过，说看上企管一班一女孩，是团支书，长的耐看，性格开朗，我俩正谈着呢，关键个子高。

老妈真开明，说领回来叫我看看。

我无语，老妈，你也太着急了吧，八字还没一撇呢。

老妈可不好糊弄，她直接命令，我不认可你就稍息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。

我明白，无论如何不可能越过老妈自己当家，动脑筋想办法让未来的婆媳见面。

先和老妈说好，元旦把她带家里你审阅。老妈同意，说看你本事了儿子，老妈在家做菜你俩回来吃。她若不来家，你是笨蛋。

嘁，我怎么会被老妈将住？

找到她，说元旦我爸妈去老家，冰箱放了好多食材我不会弄，请她帮忙做碗鸡蛋番茄面好不好？元旦我生日，没人一起过呜呜呜（我生日端午节，骗她回家）

起初不情愿，最后同情心泛滥，约好十点去我家给我做顿饭。

1993年元旦，第一次进家门。

我带着她，拿钥匙打开门，老妈正在客厅择菜，笑嘻嘻的说：来了？

这一下，我可真知道人家说“吓一跳”是怎么回事了。只见她嗷的一声跳起来，手足无措转身就跑。

哈哈哈，我一把抓住她，拽进家。

老妈很温柔，来了就坐吧，一会儿饭就好。

我当时比较亢奋，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，只记得她和老妈相谈甚欢。

老妈做了一桌子菜，甚至把下班回家的老爸搞得一头雾水，因为之前没人告诉他。

反正那天，气氛和谐，都比较满意。

老妈说，这闺女还不错，个头长相都行，性格看起来也不是唯唯诺诺，可以继续交往下去。

老爸说，你自己看着办，对自己的选择负责。

嘿嘿，老妈说的都是实在话，言简意赅。老爸说让自己负责，我听得出来，他是拽家长架子故意不明确表态，分明对此女相当满意。

我好像拿到了圣旨，更加毫不犹豫接触她，约会她，五天后跟她正式提出“做我的女朋友吧？”还好，得到肯定答复，确立了关系。

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。这话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。为了不背这名声，我要和她规划人生。漫步小路上，开始谈未来。

咱俩谈恋爱，以后是要过一家呢。

嗯。

咱俩不是一个地区的学籍，将来我可不想两地分居。

嗯。

那需要想个办法啊。

嗯。

你老是嗯嗯嗯啥呀，说说你咋想的呗。

你是男的，肯定你要想办法。

那好，我想你作为我的女朋友，必须约法三章：一是毕业后跟我去俺老家上班，工作我给你安排，我绝不能跟着你去，因为我就弟兄一个不可能做上门女婿；二是从现在开始孝敬爸妈对他们好，决不能和老人争吵，在我心里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；三是房子俺家买不用你操心，但是以后过一家你必须听我的。

她白了我一眼，现在提条件啊？？我就答复你：一是俺家也就我一个闺女，俺爸妈还未必愿意叫我离开他们呢；二是孝敬父母应该，但是我也不会无原则逆来顺受；三是男方买房子天经地义啊，凭这个就要什么都听你的？没道理吧？不然两家共同出钱买房子？前提是我还没答应跟你走在一起呢，先冷静几天吧。

说完挣开我的手，转身走了。

这回我没追，我俩发生第一次不愉快。涉及将来切身利益，关系到婚后谁说了算，都不愿让步，一定是这样的。

冷战了两天，我投降，找她再议。经过多轮谈判，达成共识：先继续了解，上次商量的事情暂不定论，见了她爸妈再说。

（三）

很快到了寒假，她要背起书包回家。我千叮咛万嘱咐，一定跟她爸妈说清楚，让他们支持。她答应回去说，但是不保证成功。

这下我忐忑了，不放心，要送她回家。她说你去我家算什么身份啊？爸妈还没同意，不能算男朋友啊。我说这个好办，就说你在学校认了我妈为干娘，我是为了安全，护送你回家。你爸妈总不能把我撵走吧？

不管这个理由是否蹩脚，反正我真的叫老妈准备了两条烟两瓶酒还有一些水果，趁着寒假送她到家，已近黄昏。那天阴的厉害，难道预示着不太顺利？我暗中着急。

简单介绍之后，我看的出，她爸妈对我的身份很是怀疑，当面没多问。

赶紧炒菜做饭，为了显示身体倍棒吃嘛嘛香，我消灭了两张烙饼，两碗米汤一大盘炒鸡蛋和若干青菜，连声称：阿姨做的饭真好吃！

在堂屋说了会话，天阴的更厉害了，没暖气也冷的厉害，她哥哥喊我去他房间休息。

哥说，时间还早，咱少喝点酒吧？

我自认为酒量还行，欣然同意：好啊，少喝点。

看着他住室厨房进进出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。

我以为他去准备下酒菜，赶紧说：哥别忙活了，弄个花生米白菜心就行了。

哥很奇怪的看我一眼：喝酒还吃菜吗？

我大骇：哥你喝吧，我刚才吃多了不敢再吃东西了，况且我也不会喝酒。

哥鄙视：男的不会喝酒咋行？你真不喝算了。

他可真实在，弄了一瓶“板桥宴”倒在大搪瓷缸里面，我俩看着电视闲聊，不一会儿他喝的精光。

从此以后直到现在，我去他家不管什么理由滴酒不沾，被吓怕了。

于是睡觉，外面飘起小雪花。

半夜也不知道几点冻醒了，裹紧身上的被子依然很冷，对面床上哥睡得正香，实在不好意思打扰，想了想起身穿上袜子继续睡。

忍不住腹诽：他家被子又长又薄，这天寒地冻也不知道给我盖两条！

又被冻醒了，看看手上老姐给我买的表，夜光的，五点四十。

这是寒假，要是在我家肯定在暖气房间呼呼大睡呢，冷的睡不着，一骨碌爬起来，穿上衣服来到院子里。

成千上万片雪花漫天飞舞，像银色的蝴蝶，像洁白的花瓣，像轻盈的羽毛……它们把整个大地装扮得如同一个粉雕玉砌的童话世界。

感受一下雪花的清凉，我拿起墙边的扫把开始扫雪，不是我有多勤快，不活动我冷啊。

扫完院子，看厨房只有半缸水，提起水桶来到压井旁接水。

她家没有自来水只有压井。昨晚见叔叔打水，先用瓢取少量水倒入水槽，按压手柄，吱呀吱呀几下，很神奇的出水口就流淌出清澈甘甜的井水。

我孤陋寡闻没敢暴露，以前从没见过啊，在我家是自来水，龙头一扭水自来。老家是水井，辘轳把摇啊摇，打出水用担挑。压井看起来介于自来水和井水之间，比较轻松却不得不自己动手。

为了驱赶寒冷满足好奇心，我压水玩。

刚接了两桶水，缸还没满，阿姨出来了，说别干了，俺家就没有让孩子干活的习惯。

你以为我想干活啊？一是冷二是无聊，我不干点啥好没意思啊。

没想到收获满满。吃完早饭叔叔要冒雪出门，去镇上做生意。老两口在门口的谈话，一不小心被我真真切切听见了。

我走了，你在家好好招待人家吧，兴许以后会是咱家女婿嘞。我看这孩子不赖，长的白白净净，有眼色也怪勤快。

我看他个子有点低了吧。

个子低咋着？都跟咱家孩子长嘞电线杆一样就老美？

那他俩要是成了，闺女跟人家走可不会在你身边了。

那怕啥，又不是太远，也就几十里地，随时能见到。

那你说了算，只要闺女相中就好。

我在里屋听见，内心狂喜，莫非就这么同意了？

她把我送到村外搭车回家，我让她每天给我写一封信，随时报告事情进展。

翘首以盼，正月初八终于收到一封，她写的，说她爸妈觉得学校干娘对她挺好的，准备正月十九来我家谢干娘。

这真是“初闻涕泪满衣裳，漫卷诗书喜欲狂”。我飞告老妈，说恁亲家要登门来考察。

老妈很淡定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，朋友来了有好酒，好好招待也就是了。

日子如期而至，三人如约而来。

双方父母谈的很愉快，一致同意我俩的事情，老妈送给她一对金耳环，两家人一起吃个饭，邀请楼上大姐作陪，这样就算订了婚，我俩的交往也从地下转为公开。

（四）

有了父母的祝福，不用藏着掖着。禁不住我的哀求，老妈同意她来家吃饭，从此我家又多了双筷子。

我们不浪费任何一个在一起的时间，足迹踏遍了校园每一个角落，只要不上课，骑自行车带着她溜出校门。

那时候没什么地方好玩的，电影院经理是老爸的朋友，我自报家门成为常客，所有的新电影我俩一个不落，而且不用掏一分钱。

晚上去夜市，大排档的馄饨、米线、凉皮、野兔腿什么的全部分期分批尝了个遍。印象最深的是那里的特色小吃“油炸毛蛋”，就是未孵化出的小鸡，剥壳油炸，有的鸡身鸡毛可见，刚开始不敢吃觉得好残忍好恶心，没忍住诱惑尝了尝，咦，还挺香。买的所有东西我们都只要一份，你一口我一口的吃，吃完不过瘾再来一份，仍然如此。

后来老妈说我胖了，那是肯定的，成天吃了晚饭还要出去加餐咋会不长肉？

一个周末上午，回家有点早。

那段时间流行织毛衣，她去商店买了紫红色毛线，准备给我织毛衣。

可是她不会，请教老妈。

无所不能的老妈欣然答应，告诉她怎么缠线团，怎么起头，怎么挑针，怎么织花样什么的。

刚开始老妈很有耐心，一个老师一个学生，好一副温馨融洽的婆媳关系图。

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，老妈猛地提高嗓门斥责她：你怎么那么笨啊！

我在一旁惊呆了，俩人这么快就要婆媳大战吗？

没想到，她愣了一下，眼里迅速湿润噙满泪水，憋着没让流出来，脸上带着笑，又织了几针，很轻声又问老妈：是不是应该这样？

老妈满意的点点头，做饭去了。

我长出一口气，忍辱负重啊，一般没结婚之前的女孩，谁能做到这样？恐怕早就炸了。

我悄悄开导她，说老妈太能干，她觉得别人都应该像她那样说一遍就会。我小时候背乘法表，她在一旁纳鞋底，看我几遍没背会，拿着鞋底乒乓两下我就会了，我就是这样揍大的。你这挨个批评算不了什么，别在意，老妈刀子嘴豆腐心，人好着呢。

她看起来没心没肺，没事儿人一样继续织毛衣，吃饭时候情绪丝毫没受到影响。

她的到来，给家里带来了欢声笑语，爸妈喜欢她，我们四人谈生活，谈学习，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，幸福和美。

转眼到了学校春季运动会。体育从来是我的短板，可是班级要求贵在参与，每人至少要报一个项目加学分，否则扣分。斟酌再三，我报了最容易的掷铅球。找她沟通情报，乖乖隆地咚，她报了100米、200米、4*100米和4*400米接力一共四项比赛。

看着她并不魁梧的身板，我诧异的问她，你咋报了四个？

她说，最多只能报四个啊，我想多报，老师不让。

你咋不上天嘞，你是专业运动员啊？你咋没上北京体育学院？

她瞥了我一眼，像看白痴。

别说风凉话，姑且待之。

春风拂面，彩旗招展，1993年春季学生运动会开幕。操场上一队队方阵走过主席台，校领导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，学生们八仙过海龙争虎斗。

我到铅球区，攒着吃奶的劲扔了一下，直接被淘汰。

作为班干部，我还要履行职责看看自己班其他同学比赛情况，没顾得上看她。中午回家，她报告说100米、200米预赛都过关了，明天决赛。

咦，小瞧她了啊，果然是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，于是决定明天给她列阵助威。

100米决赛开始，她是第五赛道，我站在终点当拉拉队。发令枪一响，只见运动员发足狂奔，第五道一骑绝尘，无悬念跑了第一名。

我狂笑，后面有狗撵你啊，竟然跑那么快！

她只回答一个字：gun。

200米决赛，起点弯道，我在大约150米处观战。枪还没响就有人抢跑，作废重来。第二次发令时，我看她起跑慢了一点，不占优势。运动员飞奔，像几支离弦之箭。逐渐加速，她超过了一个又一个。跑到我站的位置，前面一步之遥还有一人，她在后面紧追不舍。

我大吼：加油，超过她！

她像打了鸡血似的提前冲刺，第一个跑到终点。

我赶紧跟过去，发给她一瓶“健力宝”，让她歇口气。第二名我也认识，土肥班洛阳一女生，走过来跟她握手，祝贺她胜利。

下午4*100、4*400接力赛，她都是最后一棒，超过一个又一个对手，都是第一名。

好嘛，报了四项比赛，囊括四个冠军，领到四件奖品，是全校唯一一个取得这样优异成绩的运动员。

从此，我叫她“铁疙瘩”。

我和铁疙瘩如漆似胶，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我俩恋爱了。

咱在学校大小也算个名人啊，不论老师学生，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和她的故事，有祝福，有关心，还有各种羡慕嫉妒恨。

那时候学校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，在校谈朋友者不得入党。我本来是班上五名发展对象之一，确定预备党员时候，支部书记找到老爸，说我在校谈恋爱简直人人皆知，该怎么办？

老爸是个老古板，说按规定办。

高调的我悲催了，预备党员没被支部通过。

塞翁失马焉知非福，好事情不可能落到一个人头上。我不后悔，找到自己的真爱，有损失算不了什么，就业后再努力入党也就是了。

我毕业了，为了挣钱开始收蒜，她放暑假回家。

收蒜半个月之后去报到，手续完毕，暂时没能上班，单位叫我回去等通知。

坐等不是我的性格，我翻江倒海什么都干：在南部山区一家民营耐火厂当兼职会计，在一家汽车配件经销站当业务员推销汽车弹簧钢板，给各大商超推销学校加工厂生产的酱油醋，给二百公里外的一家建材经销店运送水泥……

就这么自己折腾了一年没上班。我在江湖上窜下跳，她在学校继续上课，约好每周六晚上八点煲电话粥是我们雷打不动的节目。电话里差不多都是她絮絮叨叨报告在校表现，我在电话另一端静静听，傻傻笑。酸甜苦辣咸均在我心，没必要告诉她让她担心。

利用周末，她拒绝老乡聚会，不休息不逛街，总是早早坐公共汽车来看我，给我鼓励，让我坚持。

那年冬天我联系几家商店经销酱油醋，人家要样品，当时物流不像现在朝发夕至。恰好该放寒假了，我电话通知她，放假回家半路拐来找我，要带一件样品，再捎上军大衣给我御寒。

公共汽车到站，车门打开看见穿着军大衣的她。还没诉说相思苦，先让我上车把酱油醋卸下来。原来我让她带一件样品，她怕不够带了两件，没想到包装绳松了，半路一瓶醋打破，整个车上弥漫着醋酸味。破了一瓶不当紧，一件捆不成了，只好大衣口袋装几瓶，手里拿几瓶。说着变戏法一样从口袋掏出几瓶酱油醋来。

我又心疼又可乐，把她紧紧搂在怀里。

终于她也毕业了，如愿以偿分配到我的家乡。

报到之后，单位千篇一律让回家等消息。她乘车回去，家里没电话不好联系了。

抵挡不了思念，我买了件t恤和皮凉鞋，借了辆摩托车找她。

不凑巧她没在家，去市区一家月饼加工厂打工了。

我问清楚加工厂位置，找到她。她从车间出来，额头微汗，手上油乎乎没来得及洗。

怎么想起来打工了？

在家没事，出来干活，很轻松呢。

轻松个p啊，看你满头是汗，这么热的天，拱到车间会舒服吗？

主要是没事干在家很无聊啊。

那好，我给你找事情做。从此你负责貌美如花，我负责挣钱养家，打工的事情你想都不要再想了。

去哪里？去干什么？

跟我走，当保姆，提前积累经验。

那时候，小外甥女还不到一岁，正需要人照顾，抓她当保姆，也为将来带自己孩子做准备。管吃管住，工钱免谈。

回家向她爸妈说明情况，得到支持，收拾几件衣服跟我走了。

我那时已经上班当业务员，还在老姐家挤着住。她来之后，我俩出去租房子。

在城中村一家小院租了两间房子，一间卧室加客厅，一间厨房，都在三楼，外面是平台。我当时工资135元，房租120元，每月只有15元生活费。

找老妈申请1500元，买张简易床，老姐买个新飞冰箱赞助，拼凑几件必要家具，她老爸还打了一个衣柜一件大木箱送来，开始两人世界。

早上我去上班，她去老姐家带孩子，老姐下班之后，她再回去给我做饭，每天如此，周而复始。经常做好饭我没回来就站在平台上翘首相盼，我骑车到楼下仰头可见她笑靥如花，心里热乎乎的。

就这样尽心尽力带孩子将近一年接到通知上班，以至于到现在外甥女跟舅妈的感情还特好。

1996年2月8号，领了结婚证。

没房子不好意思昭告天下，于是四处寻觅，老妈出资，自己又借了一部分钱，96年7月13号搬到属于自己的新家。

婚期是我俩商定的日子，97年元旦，举国同庆。

这一天，碧空如洗，在学校大礼堂举行婚礼。她那光着脚板都一米七还多的大个子嫂子按着我的脑袋鞠了九个躬，说是天长地久，噼哩啪啦放了两万头鞭炮，校长主婚书记证婚，一袭粉红婚纱的她正式成了我最美的新娘。

之后每年元旦，我俩都要小庆一番。

（五）

历经八十一难终于修成正果，咱也是翻身农奴把歌唱，开始了柴米油盐酱醋茶，锅碗瓢盆进行曲。

然鹅过日子不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，万千杂事纷至沓来。

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，爸妈虽然家教甚严，毕竟没做过什么家务。她在家是爸妈唯一的娇女，更是含在口中怕化了，捧在手上怕摔了。

经过多次友好磋商，舌剑唇枪，意向性协议，软硬兼施等所有较量，各自不让步，革命分工仍然难以达成一致。

我决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，和她最后谈判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，娶妻娶妻做饭洗衣。中华民族传承很明白，男女该干什么无需讨论。以后搬煤气罐、提煤球这样的力气活我来做，做饭刷碗洗衣拖地的家务活不用推脱就是你的分内事。再一个家有千口主事一人，按收入谁挣钱多听谁的怎么样？

我挤出最迷人的微笑，像是拿棒棒糖诱惑小萝莉的怪蜀黍。

她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，又掰着指头算了算，很艰难地点点头同意了。

我仰天狂笑，内心小算盘打得山响：家里煤气罐一俩月才换一次，煤球一次提十块能用三天，除此之外，家务我基本啥都不用干了。至于赚钱嘛，我在企业月工资135，她在机关200多，貌似比我挣得多，可是我经常出差有补助时不时还有小外快，加起来肯定比她多啊。重点是我说的“收入”，不是“工资”！

智者千虑必有一失，任你奸似鬼，也要喝老公洗脚水。哈哈，老婆你上当了！

按照君子协定，她很努力的做家务。毕竟刚组成小家庭也没多少事情，大不了就是她做饭我看电视，她拖地我打游戏什么的。有朋友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我，老婆不能惯，男人不能做家务，不然以后家务活都是你的。此言对极，甚慰我心。

有时候她火上熬粥去拖地，拖到半截粥煮好需要把汤锅端下来；有时候洗衣机洗好衣服，需要把晾衣架晒好的收起来，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事情总能同时出现。

她顾不过来，喊我帮忙。

我才不会轻易答应呢，想叫我干家务？说好听的。

于是她投降：好老公，求求你了，去把衣服收了吧（去把锅端下来吧）。

我矜持，鼻子哼哼像骄傲的大公鸡：这次就算了，下不为例哈。

月底盘点收入，凭我财会专业的计算，收入精确到圆角分，她从来没超过我，下月我是老大她要听我的。

时间久了，她咂摸出味儿了：怎么每天我都在干活，你回来就是卧倒沙发看电视打游戏？你上班累，我也是上了一天班忙到现在好不好？再说了，我工资比你高凭什么都要听你的？

我怼她：别说废话，咱都商量好的，说话要算数。

她搂着我脖子撒娇：好老公，我看咱再商量商量吧，权利义务小修改，小微调。

英雄难过美人关，温柔乡里我缴械。

分工做了如下变动：谁下班早谁做饭，洗衣服拖地归她，其他家务谁闲谁干。不管工资外快集中统一由她掌管，保证我钱包每天不少于300块，不够随时问她要钱补仓，前提是花钱要报账说明白。家里小事听她的，大事听我的。所谓大事，就是超过100万以上的花销。

脑子一热我答应了，从此走上不归路。

直到现在，家里没出现一件大事；收入全部给她，至今我都不知道家里财务状况；节衣缩食偷偷攒了几千块钱小金库还被她慧眼识珠发现，只好忍痛交出来；俩人出去吃饭消费都是她买单，店员看向我的目光都怪怪的；有时候自己买什么忘记了，报账时绞尽脑汁回忆不起来遭她白眼；除了基本没拿过拖把，其他家务活差不多都做了......

于是心里各种不平衡，发牢骚。

她说，你管钱吧，以后花销你负责。

我懒，已经习惯于没钱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，才不上当呢。

我说，别推卸责任，我学的财会你学的企管，就是说你当总经理我当会计而不是出纳，管钱管事都是你的。咱们有分工有协作，你承认自己干不好再说换岗。

她不承认，她肯定不承认。从我认识她到现在，她都没承认过她错了，她有什么事情干不了。

那时候我贪玩，爱和朋友们喝酒吹牛钓鱼打牌侃大山，经常醉醺醺的很晚回去，她总是默默地在家等我，随身听反复播放的歌曲：《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》。

有一次喝酒到凌晨，一进家门发现她眼圈通红坐在沙发上发呆。问咋回事，你咋不睡觉？

她说，你整天就知道和狐朋狗友厮混，家里事也不管。咱的窗户坏了几天也不知道修，今晚风大呜呜叫，听着怪吓人，我害怕不敢睡觉。

我鄙视，说男人外出打天下，喝酒打牌都是正当人际交往少不了，你害怕就蒙着头睡觉。

然后我倒头便睡。

她不依不饶非要继续理论，我喝的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说了什么，反正越说越来气。她一贯嗓门高，我觉得像吵架，那可不能示弱，你腔高我就比你还高，恼起来给了她一巴掌。

这下捅了马蜂窝，她像炸了毛的老虎向我扑来。

当年我下苦功练的散打发挥作用，醉酒状态仍把她打翻在地，同时教训她：你这是布衣之怒，以头抢地尔。

不服继续扑，倒下；再扑，又倒下。

几次三番，她放弃，摔门走了。

两分钟后我酒醒了，惊出一身冷汗：我这是怎么了？怎么能动手打人了？而且还是自己原本视若珍宝的老婆？

赶紧出去找她，找了一个多小时，把能想到的地方找遍，没找到。

垂头丧气回家，掏钥匙开门一看，在床上躺着呢。

嘿嘿，你恁大本事咋自己回来了？刚才跑哪去了？

翻过身，不理我。

秉承能屈能伸理念，不顾挣脱扳过脑袋面朝我，先承认自己喝酒不好，打人不对，然后低眉顺眼做检讨。

脸转过去，扳过来；再转过去，再扳过来。

最后她哭着数落：我家在外地，跟你来这里举目无亲，除了你别的谁都不认识。我能去哪里？刚才我就在楼下黑影里蹲着，看见你出去就回来了。就算是朋友同事我还能去跟别人诉苦吗？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。你老出去喝酒半夜才回来也不管我，你觉得对不对？没结婚时候还说要一辈子对我好，这才几天了竟敢动手打我。还算你有良心出去找我，这次就原谅你。告诉你，以后你敢再打我坚决不跟你过了！

她的一番话，戳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。是啊，她背井离乡义无反顾跟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，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动手打人？我错了，真心忏悔赔不是。

总算签署了谅解备忘录。

她去买了一幅工艺品镜框，中间一个大大的“家”，旁边龙飞凤舞几个字“家和万事兴”，时刻提示我警醒。

我表示，以后不论什么情况，我绝不动手，左手打你剁左手，右手打你剁右手。

从那以后，不管吵架再生气，也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。

但是居家过日子，舌头和牙难免碰撞。那天在客厅吃饭，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发生争执，吵架一声比一声高。我气急败坏，巴掌高高举起。

她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我，轻蔑的说：看清楚了，左手还是右手？

我泄气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，哪只手少了都不合适。咋办？没台阶下啊！

左右看看，桌子上有电视遥控器，我一把抓起来，啪地一下甩在地上。

她也看了看，说你摔我也摔，拿起手上的筷子摔下去。

我气乐了，你咋不摔碗摔筷子算啥本事？

她说，碗摔破了还要花钱买，筷子摔不坏。

我忍不住哈哈大笑，真是个吝啬鬼。

可怜了遥控器四分五裂，我又花30块钱买个山寨版了事。

自此，沙发上靠枕算倒了霉，经常被我摔，怪结实，一次都没破过。

（六）

日子如流水般缓缓流过，静谧，安详。

我们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，挺争气，如今都已上了大学 。我们只希望他们能自强自立，不求闻达于诸侯，唯愿平安从容过一生。

都说婚姻最难过的是“七年之痒”，仔细想想，这种说法对我俩无效。我们认识二十七年，一起生活二十四年，把花前月下的爱情早已融于血浓于水的亲情之中。

多年来，我们相濡以沫，自觉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，每天回到家，就有说不完的话。不管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遇到头疼事，都会商量着解决，尽量少走弯路。只要确定好的事情，共同努力同进同退，即使不成功也绝不互相埋怨。

每天晚上下班出去散步，总是自然而然地十指相扣，以至于好多朋友看见还开玩笑，说老夫老妻了还那么浪漫。

我再度握紧，说不错，握着老妻的手，好像回到十八九。

她发现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，不厌其烦劝说、提醒。在朋友面前充分给我尊重，从来不给我难堪。

她说看电视得到启发，要想留住老公的心，就要先留住老公的胃，因此变着法子叫我吃，使我的裤腰结婚之后每年长一寸，体重飙升，害得我不得不早起跑步减肥。

她笑，说我吃东西时候得像猪，跑步锻炼累得像狗。

我啐，每一个减肥失败的男人背后，都有一个会做饭的傻老婆。

对公婆，她全心全意孝敬，逢年过节或者爸妈生日什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都会提前买好礼物，组织全家聚餐。

爸妈特别疼爱儿媳，总是告诫我说，你俩要是吵架肯定就是你的不对，我们不原谅你。

我家是街坊邻居公认的、政府授牌的“五好家庭”。

我呢，回到原点，财政大权交给她乐的清闲，买什么东西让她自己看着办从不反对。

大事讲原则，小事讲风格，最悲催的是从来没发生过大事，搞得我毫无用武之地。

家是讲爱的地方，不是讲理的地方。夫妻俩其实就是扛膀子的伙伴抱团取暖相互依偎，像鱼离开水会死，水离开鱼会臭。针尖对麦芒谁都不示弱必然定阴阳失调鸡飞狗跳，，退一步就能琴瑟和谐鸾凤共舞。

我牢记老人家的教导：敌进我退，敌驻我扰，敌疲我打，敌退我追。当然了，运用最娴熟的就是“敌进我退”，其他三种没学会。

生活中有风和日丽阳光明媚，也少不了雷霆霹雳狂风暴雨，只要心中有爱，家就是最幸福最温暖的港湾。

如今孩子在外地求学或就业，下班以及双休日，我们携手出去踏青赏雪，回来后泡上一壶香茶，品茗看书。节假日，我们做好攻略游遍祖国大好河山。这么多年来，九寨沟张家界、大理昆明长白山、天涯海角塔尔寺、深圳广州天安门......踏遍了我们的足迹。

我们经常哼唱的歌曲是《最浪漫的事》：

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

听听音乐聊聊愿望

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

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

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

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

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

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

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

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

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

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

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

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

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

你还依然

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

......

大千世界，茫茫人海，是一种什么样的缘使我们走在了一起？从相识到相知，从相知到相爱，从相爱到相融，是前生五百次的回眸，是几世修行的福缘。不苛求下辈子还能否相遇，只愿今生相依相偎。一万年太久，珍惜眼前。无论前途荆棘密布还是清新淡远，感谢你在我身边，许你花开三千，陪你颠覆流年。

我要用一生做赌注好好爱你，我那随身听换来的老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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